侗族是如何形成的
侗族先民,是越人。这几乎被所有学者认同,毫无异议,只是在越人源头支系这里存有争议。
放着争议先不说,湖南道县、江西庐山稻作文化考古发现,再次证明了一万年前越人的稻作文化已经开始。洞庭湖周边至沅水、澧水流域,是稻作文明的发源地之一。
差不多同时,广西隆安、武鸣的稻作文化考古发现,也显示了越人早期的稻作文化。其时期也是相当早,也在万年前开始的。因此,这里也是稻作文明的发源地之一。
根据闻一多先生的研究,古代百越虽然支系繁多,但有个总根,有共同起源。从广西、湖南、江西等地的早期稻作文化发现分布来看,他们的稻作文化,恐怕是在分化前已经发展出来了。
七千年前,浙江河姆渡、湖南高庙都出土有稻作文化符号。显然,她们是继承了万年前已然发生的稻作文化。有人可能会说,湖南高庙文化,应该与苗瑶相关,因为湖南有苗族。但事实上,六千年前的湖南地面,并没有苗瑶族系。那时候的苗瑶族系,生活在北方。
当然,湖南、江西的这方面考古发现,无法证明与侗族有紧密联系。我们仍然不知道侗族,是从越人的哪一支发展而来。我们得继续沿着时间顺序去寻找,找那些跟今天更靠近的资料。
春秋战国时期,骆越人迁入都柳江上游,来到今榕江、从江、三江一带。秦军南征岭南之后,设桂林郡、南海郡、象郡三郡,其中以骆越为主体的是象郡。象郡的范围,包括了都柳江上游,包括榕江、从江、三江西部,同时也包括了五溪之地。而五溪之地,是今天侗族生活的地方。
也是在春秋战国时期,楚国南拓,黔人进入五溪,楚人第一次跟黔人接触。楚国在此设黔中郡。黔中郡的中心城,便是黔城。
历史上,“黔城”有两座,其实就是不同时期黔中郡的中心地带。先秦时期楚国设的黔中郡,黔城在辰州沅陵西二十里(《括地志》等史籍有明确记载)。秦代的黔中郡,中心城移到怀化南八十里。
秦代黔中郡地面范围,是数千年来侗族人口汇聚之地。五溪越人正是以此为中心扩散开的。唐代,侗族首领杨再思先据叙州,后来据黔城,当时黔城就是黔中地方的中心城。随后,杨再思把黔中的中心从黔城南移到了诚州(靖州)——杨再思南移中心城,与五代时期楚国的开拓有关。至此,诚州(靖州)已经成为侗人的新中心。可以见得,除了南下的汉人、苗人,黔中郡的南方居民,正是侗族的先祖——越人。这里,“越人”和“黔民”、今天“侗族主体”,是重合关系的。所谓“黔人进入五溪”,笔者认为,正是越人从象郡故地都柳江上游北迁,进入五溪。“黔”字古音,与侗族自称gaeml完全吻合。
黔民所居,基本都是河边。河水多以其民得名,称黔江。“黔江”之名,在广西、湖南、贵州均有分布,且都距离今天侗族居之地不远,甚至就在侗乡,比如说靖州、会同、洪江一带。洪江古城又名黔阳。广西柳州至贵港一带的珠江河段,称黔江,去梧州非常近。笔者认为,这里就是侗族古歌陈述迁徙的出发之地——梧州、贵港一带。
笔者认为,黔民跟侗族关系密切。先秦时代,象郡早期越人北迁进入都柳江上游的榕江、从江、三江,并且从这里迁去黎平、通道、靖州,到达五溪之地。此人群,应与高庙、洞庭湖越人应该是不同支系。至此,我们考究侗族先民,可能要多去考究象郡的骆越人、进入五溪的越人。高庙文化创造者、洞庭湖一带的越人,可能与侗族有关,但关系似乎会远一些。
五溪之地,尤其提靖州。《史记》中提,秦军屯兵“塞”镡城。镡城,大体方位就在靖州、黎平一带,学者们比较认可在靖州县城西南一带。此地应为骆越人所居。
与“镡城”相似,柳州曾名“潭城”。公元前111年,西汉在这里设了潭中县,属郁林郡,潭中县得名于潭水(潭水,包括今天的融江、柳江、黔江)。潭中县包括了今天的柳州市、柳江、柳城、鹿寨、罗城、融安、融水、来宾,还有永福的局部地区,县中心城便是潭城。 此“潭”与“镡”应为通假,古汉人用汉字记录地方发音。也即,“潭”与“镡”实际是当地古越语发音,应是今天侗族旦支系的自称词Danx. 据此,秦汉时期都柳江流域柳州一带的越人,很可能是构成今天侗族的旦侗先祖。当然,这仅仅是一种推测,还有待进一步证实或者证虚。
春秋战国时期象郡移民——五溪黔民,由于有镡城记载,故他们当中或有旦侗先祖。
概况来说,五溪黔民和潭中地区(都柳江中下游)的旦民,应该是构成今天侗族较早的一部分。再细致去分析,五溪黔民,很可能是今天绞侗、佬侗的来源。具体是:象郡之内,久居都柳江上游榕江、从江、三江一带的那部分,发展为今天佬侗支系。五溪一带的部分越人则演变为今天的绞侗支系。换句话说,佬侗和绞侗同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象郡之地——都柳江上游的骆越人。自从一部分迁入五溪之后,这部分骆越人便逐渐走向分化,形成两支。
由上述可见,侗族自称词Gaeml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形成。
潭中(都柳江中下游)地区为旦侗先祖栖息地,或是西瓯之后。在先秦至秦汉时期,广西中部、北部大多是西瓯越人,具体可对应到今天的柳州、桂林、河池、来宾等地。而潭中地区正好在这个范围内。随着秦军南下,汉人不断南下,不少旦民逆流北上都柳江进入今天的从江、三江、龙胜一带,也有一部分南下出海,发展成为今天粤西、桂东、海南的疍(dàn)家人。
然而,值得注意的是,秦汉时期曾经属于象郡的都柳江上游,跟潭中地区并没有明显的地理阻隔,反倒是河道贯穿期间。象郡故地的越人跟潭中的越人,仍然是可以顺利实现互通的,也即,佬侗与旦侗,长期比邻,甚至不排除有杂居。今天的佬侗和旦侗,也是这种比邻、杂居的格局。
秦汉时期的潭中地区越人可以翻山到达五溪,跟五溪地区的旦侗先民、绞侗先民交流的。今天的三江、龙胜一带侗族,哪怕不借助现代公路网,也能顺畅地往返于通道、三江、龙胜之间。
综上所述,秦汉时期,侗族三大支系已经遍布湘黔桂三省交界地,但是,他们还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民族。从秦汉至隋唐,三大支系分布在三省区交界地,各自为政,互相声援,但一直没有形成一体化,直到唐代另一部分越人北迁湘黔桂才逐步实现。
唐代中后期,一群旧越后裔从梧州贵港一带出发,沿黔江、融江,走水路,到达都柳江上游的三江、从江、榕江一带。这就是侗族民间古歌说的《祖公上河》。
古歌中有提到,他们到达三江、从江时,看到了这里的同族系村寨,遇上了原先住在这里的居民,显然,他们遇上了早在先秦至秦汉就迁来的同源兄弟。不少学者认为,此次从梧州迁来其实是他们内部迁徙。这是合理的。从梧州来的那部分人,并不是去开发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世界。
这批从梧州来的越人,他们当中有个能人叫杏尼。他们到这里就见到了不少本地的同系人,且能通话。杏尼扛起了反抗黑暗官府的斗争旗帜,第一次团结了湘黔桂各地越人,转战多个村寨,把诸越组织到一起。这是越人各支走向一体化的开始。如果杏尼他们到来后,才有侗寨,那么,短期内怎么可能建立起那么多个侗寨?如此,就不可能转战多个侗寨,显然,在杏尼到来之前,这里已经是侗乡了。
作为首领,诸越部的统领者,杏尼后来被奉为始祖老奶奶,侗族最高女神,即萨岁。萨岁这个文化符号的最终形成,标志了一个崭新民族——侗族的形成。唐末,杨再思又一次拥有了整个侗乡,明初吴勉再次席卷整个侗乡。这一次次的大规模协同作战,不断密切了侗族不同支系的联系,不断强化了她的整体性。现代民族——侗族是如此不断形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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